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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活和歷史遠比小說精彩(三)

——專訪加拿大華人作家、渥太華華人史學者笑言

笑言、趙慶慶

趙:笑言天涯網彙聚了甘願為文學免費打工的人,您所說的“一些傻子”,不計報酬,和您一起風雨同舟。這些“傻子”,包括您,在維護網站時都有什麼幕後故事,您願意與大家分享嗎?

笑:文學編輯們完全是義務為大家服務,每週輪流值班,定時審稿發文,都非常辛苦,犧牲了很多個人及家庭時間。直到今天,我內心裡還非常感激我們曾經一起工作過的每一位編輯。正是由於他們的辛勤勞作,才讓網站維持了那麼多年,而讓我們欣慰的,是許多初到網站文筆還很稚嫩的文友,幾年之後便開始在報刊雜誌發表作品,有的還出了文集。

我還可以再舉幾個例子。比如一位編輯負責每週三發稿,那麼他需要在週二那天,前一位編輯發稿之後便開始抽時間審稿,包括甄選好的稿件推薦。推薦文章須有兩位編輯同意才可放行。考慮到編輯的工作負荷,後來最後這道批准工序基本都由我來把關。我想說的是,一個週三很容易做到,十個週三呢?十年當中的每一個週三呢?這其中包括節假日、包括春節中秋、包括外出旅遊、包括出差生病、包括家中出了急事……而我們的編輯們居然就這麼挺過來了。您說傻不傻?

有推薦,便有未被推薦的,滄海遺珠總是有的。老作者知曉編輯部的情形,也與幾位編輯相熟,不予計較。但有些新作者便會質問甚至指責當班編輯。遇到這些心高氣傲的才子才女們,編輯們大多是陪笑來解釋。因為大家都知道,能來我們網站的,都是有兩把刷子的,如果只是油漆刷子,那他自己早晚會離開的。

網站前前後後有過二十多位編輯,任職時間長並堅持到最後的有傾城、鐘雨、小蕎、薛暮冬、梅花一朵、啞啞梨等幾位。借此機會向他們及未提名的編輯們再次致敬。

趙:笑言天涯自1998年9月26日由您一手創辦,到2010年12月31日由您親手關閉,運行了十二多個年頭。關閉著實令人惋惜,眾多文友的留言和詩文都表明了這點。為什麼關閉呢?

笑:到了2010年,互聯網發展已經相當成熟,出現了博客等各種發文途徑。各種文學網站和論壇更如雨後春筍,笑言天涯這樣一個文學平臺所能起到的作用已經十分有限。

十二年間,網站的虛擬主機由美國遷到國內,再由國內遷到美國,幾番折騰。其中有技術原因,比如笑言天涯網使用的是ColdFusion編程技術,需要比較特殊的服務器支持,比起用PHP技術的網站服務費要高出很多倍。另外服務器搬家也有政策上的原因,由於笑言天涯使用國外共享服務器,一旦服務器上某網站出現了違法違規的因素,那麼整個服務器上所有的網站國內都無法訪問,於是不得不搬家。

虛擬主機設在北京的那段日子運行非常穩定,網站也去北京公安局備了案。一天淩晨三點,我被國內來的電話叫醒。北京某派出所將我在國內的家人叫去問話,原因是網站上發表的一篇小說性描寫尺度過大,讓我立即刪除。

此外我們的編輯那時也大都十分疲憊,不堪重負。其實在關閉之前,網站已經雞肋了很久,關了總比垮了好。

三.      《沒有影子的行走》和《香火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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笑言的長篇小說《沒有影子的行走》和《香火》

 

趙:在加拿大華人的眾多長篇小說中,以渥太華為背景的,並不多見。您的兩部長篇小說《沒有影子的行走》和《香火》基本上都是以渥太華為故事發生地,以受過高等教育的大陸移民為主人公,描寫他們在加拿大打拼發展,在中西文化傳統中尋找平衡與調和,以及他們在加拿大長大的孩子對中國文化的疏遠,對加拿大文化的自覺認同。

這裡面有沒有您自己的影子?一般說來,也是根據我的有限閱讀,華人寫作人在海外的第一部長篇往往是自傳或半自傳的。

笑:影子很定是有的,我本身就是技術移民,但我遠沒有書中人物那麼精彩曲折的生活。寫作就是這樣,作者最初的作品往往自身的經歷所占比重較大。隨著自身素材的耗盡,作品逐漸向更寬的地平線延伸。渥太華是我熟悉的城市,自然就成為我作品中最合適的背景。而且我也有意要寫渥太華,渥太華是我寫作的高密東北鄉。

趙:《沒有影子的行走》之所以叫這個題目,是因為在您看來,傳統文化是遊子永遠的影子,試圖擺脫影子而行走,何其艱難而怪異。所以,在這本小說中,大陸移民,都帶著中國儒釋道的文化傳統,在加拿大基督教、民主和個性主義至上的社會裡,尋找立足之地。在他們做出重大抉擇時,往往還是中國的傳統占上風。在渥太華做白領的編程專家曹嘉文離婚後,因要將留在中國的兒子接到加拿大,並因害怕承擔婚姻責任,而遲遲不願和美麗體貼的女同事蘇南共結連理。在加拿大開移民公司的老萬夫婦,因熟諳中國的人情世故而業務興旺。靠智慧和勤奮創下千萬資產、嫁給洋人並生有混血兒的軟件設計師何芳,不管工作多忙,都盡力恪守妻責母道,卻因丈夫明哲保身不能風雨同舟而決定與之離婚。

《香火》對中國移民身上的傳統詮釋得則更為明確,就是修有幾十代家譜的丁家到了移民加拿大的丁信強這一代,必須要有男丁繼承香火。即便是已有兩個女兒的丁信強不在乎,其妻蕭月英卻自始至終地為生兒子想盡辦法,甚至不顧自己的身體安危。雖然她的兒子沒能保住,但丁信強在渥太華無意發現的同父異母兄弟、畫家秦剛和妻子在多年無嗣後,終於生下男孩。另外,和丁信強有婚外戀,因無法與之結合而出走的印第安女子黛安,在丁信強毫不知情的情況下,也在渥太華同一家醫院生下男孩。丁家香火在加拿大土地上一波三折的延續,其實也意味著中國的傳統和文化在第一代移民身上是根深蒂固,融在骨血裡的。他們永遠無法擺脫。而到了第二代,比如丁家兩個女兒,在加拿大長大,講英語或法語,中國文化傳統對於他們則是陌生,沒有束縛力的,他們很容易白化成“香蕉人”。

您說過,“兼顧兩種文化始終是移民美好的願望,同時也是他們痛苦的根源……移民只屬�自己,堅硬的靈魂下面,他們的‘洋派’終究不能徹底,而對於故鄉,他們已是異類。” ④能否請您具體談一談?

笑:趙思運博士在《拖著影子的行走》(http://www.xiaoyan.com/title_disp.php?tn=152,抱歉不記得他發在哪個權威雜誌上)中評論《沒有影子的行走》時,認為移民加拿大的華人不可能沒有影子,而是拖著一條沉重的影子。

很多華人來加之後便急著“融入主流社會”,我曾碰到不止一位同胞以自豪的口吻說,我們住的那個區都是白人,沒什麼中國人。或者說,我女兒的學校沒有中國孩子,她適應很快。我猜測,我們就是要儘快擺脫那個拖著的影子。多年之後,也許我們會發現,無論怎樣的融入,我們身上的中國烙印其實是去不掉的。很多華人為了方便,會取一個容易上口的英文名字,甚至將其合法化。但冷不丁什麼時候,在一起的洋人會問一句:你原來的中國名字叫什麼?

1923年至1947年,加拿大曾經出臺過一個排華法案。那時在溫哥華,華人到醫院看病只能到地下室候診。公共游泳池不准許華人入內。大部分白領工作不准華人染指,華人只能開洗衣店、餐館這類底層服務生意,而且華人餐館連白人女服務員都不准招。人類社會在向文明的方向邁進,加拿大政府終於深刻反省,為以前制訂的錯誤政策向華人道了歉,加拿大真正走上了多元文化共同發展的道路。今天,加籍華人與加拿大其他移民享有同等的權利與義務。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歷史淵源,我們沒有必要過分在意自己的影子,我心安處是我家。但這個安心的過程,畢竟還與在國內不同。語言會有障礙,文化會有衝突,子女會脫離家長的掌控,成為真正的加拿大人。

渥太華唐人街的牌樓,也是渥太華唐人街的標誌(2015.5.16.)

渥太華唐人街的牌樓,也是渥太華唐人街的標誌(2015.5.16.)

趙:北美知名的華人作家或評論家,如張翎、林楠、徐學清、申慧輝、陳瑞琳等,對您的《香火》評價甚高,認為是“藝術上非常成功的,具有海外華文文學史價值的長篇佳作”。 您怎麼自評?或者,拓寬了講,您對自己的作品有什麼要求?希望它能傳遞什麼意旨?

笑:衷心感謝這幾位評論家和作家的鼓勵。《香火》的確反映了加拿大對中國人打開移民之門的那個時代,大批技術移民與投資移民湧入之後的方方面面。在這個大背景下,華人移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,怎樣在異國他鄉站穩腳跟,養家糊口,教育子女以及夫妻兩地分居,與異族異性的情感糾葛等等,一系列的困難,最終的塵埃落定,串起了一條加拿大的移民主線。而中國傳統文化又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小說主人公,那些骨子裡的觀念與做法,那個延續香火的心結,將他們牢牢定位在自己的角色之中。

作品的價值,最終要由讀者來衡量,由時間來判斷。如果我的小說可以引起加拿大華人移民的一些共鳴,能給對華人移民感興趣的人士提供一些思考點,那我就很欣慰了。

---注釋:④笑言,《没有影子的行走》,咸宁:时代文艺出版社,2002年,第2页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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